怀特海：想像力是大学存在的理由

    大学是教育机构，也是研究机构，但大学存在的主要原因既不能从它向学生传授纯粹知识方面，也不能从它为院系成员提供纯粹研究机会方面去寻找。因为这两种职能也可以在花费巨额开支的学校之外的地方，以较低的费用得以实行。书本的费用不高，学徒制也为人熟知。就传授纯粹的知识而言，由于15世纪印刷术的普及，大学已不再有存在的理由了。然而，建立大学的主要推动力却正是自那以后产生的，而近来这种推动力还更为增强了。

    大学存在的理由在于，它联合青年人和老年人共同对学问进行富有想像的研究，以保持知识和火热的生活之间的联系。大学传授知识，它是富有想像力地传授知识。这也是大学对社会应履行的职责。一所大学若做不到这一点，它就没有理由存在下去。充满活力的气氛产生于富有想像的思考和知识的改造。

    青年人是富于想像的，如果通过训练使想像力得到增强，这种想像的活力大都能保持终生。大学的任务就是要将想像力和经验融为一体。

    大学造就我们文明的知识先驱，包括牧师、律师、政治家、医生、科学家和文人学者等。大学一直是引导人们面对他们时代混乱的思想之家。清教徒的先辈离开英格兰，按其宗教信念建立了一个社会：他们较早的行动之一就是在以其母国观念命名的坎布里奇建立了哈佛大学，很多清教徒都在这所大学得到了培养。今天的商业活动同样需要富有理智的想像力。

    在中世纪早期，大学的起源是不清楚的。但大学的存在是欧洲人在许多活动领域生活持续、飞速发展的原因。由于大学的作用，行动探险与思想探险得以统一。我们不可能预测这种机构必然会取得成功。即使现在，也有时难以理解它们是如何在令人困惑的人类一切事务中成功地发挥作用的。当然，大学的工作也有许多失败，但若以一种深远的历史观点来看，其成就是明显的且几乎是一贯的。意大利、法国、德国、荷兰、苏格兰、英格兰和美国的文化史都证明了大学的这种影响。

    人类更深入一步的各种努力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在一个大机构中，作为新手的年轻人，必须服从命令，照章行事……这样的工作就是一种强化训练，它传授知识，造就忍耐的性格，且是处于新手阶段的年轻人仅有的工作……其结果是职业后期所需的重要素质很容易在早期被践踏。这是教育中重要的事实，也是大多数困难的症结所在。

    大学为诸如现代商业或传统一类的智力化职业做准备的方式，主要在于增进对作为职业基础的各种一般原则进行富于想像的思考。这样，学生才能带着他们在具体事务与一般原则联系的过程中已经践行过的想像，进入其技术学徒制阶段，具体事务也就获得了意义。因此，一个人要受到适当的训练，应期望通过具体的事例和必需的习惯去获得想像的训练，而不是单凭经验去做苦工。为此，一所大学的特有功能就是运用想像力去获得知识。

    想像力只有通过其成员自身也具有丰富想像力的大学进行交流传递。两千多年前，古人就用一枝代代相传的火炬来象征学问。这个燃烧的火炬就是想像力。组织大学的全部艺术在于提供教育的是由其学问闪耀着想像力的大学教师，这是大学教育的问题之一。

    想像力和学问的结合需要悠闲自在、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气氛，需要多种多样的经验，需要同那些在观点上和智力训练上不相同的心智相互激发。还需要在促进知识的发展时，为周围社会的成就而自豪的兴奋和自信。

    你要教师有想像力吗？那么让他们与正处在一生中最有朝气、最富有想像力时期的青年人产生思想上的共鸣。教育是对生活的探险的训练，研究就是智力的探险，而大学应该成为年轻人和年长者共同进行探险的故乡。成功的教育在其所传授的知识中必须具有一定的新颖性。要么知识本身是新的，要么具有某些适用于新时代新世界的新颖性。知识并不比活鱼更好保存。你可以讲古老的真理、传授古老的知识，但你必须设法使知识（如它本来的那样）像刚从海里抓上来的鲜鱼，带着它即时的新鲜，呈现给学生。

    学者的职责是唤醒智慧和美的生活，这种生活若不是学者们的苦心孤诣，在过去就丧失了。一个进步的社会有赖于三个群体：学者、发现者和发明者。社会的进步也基于以下的事实：受过教育的人是由每一个略有学问、略有发现和略有发明的人构成。

    大学就是将各种进步因素融合起来以形成有效发展之工具的主要机构，当然，它并不是惟一的机构。不过，今天进步快的国家都是那些大学兴旺发达的国家，这是事实。

（摘编自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微信公众号2019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