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教育得要回归本来才能面向未来

编辑日期:2020-09-30 作者: 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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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成人、成才、成群,大学教育的三类成果

    学校教育,不同阶段、不同层次各有其定位、价值。具体到大学而言,成人、成才、成群,这“三成”是我试着总结的三类成果划分。

  成人,指的不是年龄、生理所自然带来的成年,而是独立、成熟、责任意义上的“长大”成人,人格、品格、性格走向成型。成人是成才和成群的重要基础。现实中有很多大学生,也许成人的目标还没有达成,课程合格,学业完成,也许你会说他成才了,但一打交道、一过事儿,就会感觉还不成人;这种缺了成人做基础的成才,相当不牢靠,但靠毕业证书不一定分辨得出来。细想想,要达成成人这个目标,只是教,少了育,真不成。

  成才,教给予成才的贡献很大。这使得这个“成”,有点儿独大,显眼、占地儿。很多说是教育研究的,说着说着,做着做着,就成了教学研究,甚至课堂教学研究。这个(也许是)不经意的概念滑脱,却实在值得引起高度警惕。多元智能探索了这么久,学校教育还是攥着逻辑数学智能和语言智能,甚至语言智能被过度逻辑化、形式化。在大学阶段中,也往往具体到某个专业,这并非不可以,但专中是否有着通做底色,通厚基础,通当钥匙?

   最后说说成群这个重要的教育成果,我们说的少,其实很不该。在“成群”的过程和结果中,包含着相当重要的价值观、规范、身份认同的互动与共享,目标是让每一代人中的每一个人,成长为共同体中的一个成员,有机一员。学校中的学生虽是流动性的,但人走群立,这是学校教育对社会、国家乃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个十分积极的贡献。“成群”这个目标的达成,育能做的贡献很大,不可或缺,同侪砥砺、社群建构是一种相互作用。教也应着眼于成群而教,但现实中成群常常被教学和教师给遗忘了。团队合作往往受到高度推崇,也写在各种培养方案和课程大纲的教学目的中,但学校中评价和衡量学生却总是以个体为主,很难见到把团队作为一个整体来认可鼓励。

    二、从重教育轻,到让育成为要领

   现在的学校教育,不管是高等教育或是基础教育,观察起来,学校在“教”上下的功夫多,得法不得法先不评价,但肯定是资源投入集中、评价最为看重,抓手多指标细。而在“育”上,实事求是地看,学校之间、校长与校长之间,不同老师之间,差别就相当得大了。

   教,常有计划;育,却靠发挥。人们回忆起自己求学时,说遇上了一个好老师,或赶上了一个好班级,不只是说他课教得好,班中学生都是优中择优,往往说的是这个老师改变了自己,这个班级影响了自己,靠的是育。好的发挥,即兴中见水平,看似自然而然,其实透着火候阅历老道。发挥,因人而异、因势利导,这是育的重要特点。

  有老师跟我提,大学里现在能做些什么,让男生更血性,血气方刚一些呢?我没敢说,这要真是被高度重视起来,按照刚才描述的这种重教轻育的路子,估计得想办法开一门课,有学分的课。我把这叫做学分化、课程化,是竖井化和知识化的解法,我们要的结果是发生在价值观、品格、能力、素养上的。动辄设课,是误解了教与育的关系和区别。当然,也凸显出在育上的少招无措。

  沿这角度捋到此处,如果看未来教育的希望的话,我认为,教与育的这个状态应该给教育在过程与结果上带来积极变化,也会给教育工作者和学习者们带来挑战与机遇。教重育轻、重教轻育的格局,也许该走向教与育更加平衡,并以育作为要领。教与育更平衡,但,育会成为要领。

    教育的目标,培养工具还是培养全人

  工业革命后这260多年来,我们正经历着知识稀缺到器识稀缺的加速之变,即知识力向器识力的大变局。知识的代际传递,教最有效率。人们常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分子也容易被理解为有知识的人,这让不少知识分子觉得这是个不那么够劲儿的望文生义。知识永远不会够,在持续扩大的教育的高阶接 受者群体中,知识特别是熟知识的边际贡献在下降,人与人之间知识掌握度所带来的区分度在降。

   器识,说的是器量与见识,是判断与信仰,是格局与境界,是精神世界的丰盈与包容,是君子之道。轴心时代的时候,器识,就被提出并向往。但是只是少数人的博雅而已,所谓自由人的技艺,离普罗大众远极了。比较一下两个包含“器”这个字的词:君子不器,器识为先。这两个器字,都是从容器的辞源化来的,但却恰恰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教育目标——是要培养工具,还是要培养全人?

    四、器识的修炼养成,教是基础,育是关键

  器识稀缺对教育的危害,也是1947年梁启超先生的公子梁思成在他的演讲“半个人的世界”中的一个判断,一个告诫。好大学培养的人会走出怎样的人生,做出怎样的贡献来?以建筑设计行当来说,人们会说起建筑师与建筑家的分别,匠人匠气与大师匠心的分别。梁思成当时是呼吁文理切不要分家、不可偏废,否则培养出来的就只是半人。教与育不能偏废,重视教不能忽视育,不做好或者做不好育的功夫,培养出来的就是半人,不是全人。

 器识要摆脱稀缺状态,器识不该是也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属,而是未来常人普通工作者的基本特征,这种意义下谈器识因稀而贵需要重视培养,那影响的是整个的公众和大众教育。器识的修炼养成,教是基础,育很关键。

    五、器识为先,让人不机器化、不异化的要领

  苹果公司CEO蒂姆·库克说过,他并不担心机器变得像人,更担心的是人变得像机器。我加个“让”字把问题重新提一下,不管现在或未来,是否“让人变得像机器”,社会中的每个组织和个体都该反思,但是教育首当其冲。要让人不机器化、不异化的要领同样是:器识为先。

  未来需要更多的人发挥自己的领导力,每个人都要在一些不同的时刻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发挥领导力。我们要审视不同阶段、不同学科的教育内容以及教育组织自身的管理做法中,是否在不言而喻地向学习者展示或者渗透着某种极值优化程序。如果有,就容易导致培育出的人走向功利算计。跟极值优化程序相反,领导力恰恰是在某一个时点,选择不被主流所看见的歧见、异见,并将其变成组织意志、共同意愿后使之实现。具备领导力的人,往往被我们“追认”成是有远见的人。

  与远见常搭配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词,叫卓识。但卓识如果不能及时有效地转变为组织和社会的共识,对拥有它的领导者而言,就意味着一种充满风险的担当。卓识变共识,很多时候都不是逻辑数学智能的用武之地,而是要靠人际之间的激发共鸣。这时,共情力与故事力让领导者那些富有前瞻但却缺少证据支撑的愿景,能够成为追随者所共同向往、愿挥洒拼搏的梦,这又是依靠理性基于数据的算法智能所无法替代的。

   在器识力决定高下的不远的未来,我们就得靠器识去开创以前根本不存在的工作,升华那些无法用最聪明的计算机取代的工作,丰富那些人性本质深深嵌入其中、无法被简化为算法、异化为机器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们会更加看重并有效地培养学生的同理心、人性本质、情感联系和人文关怀,这些是人类能做得好而算法、机器人、应用程序所做不到的。

  所以,如果问什么才是未来教育的要领,我的回答是——有温度的,育出人的器识,这是教育的本来,也会支撑起教育的未来,并塑造决定着人类的未来。

(摘编自教育思想网微信公众号7月29日)